父亲的冰灯

来源:黑龙江日报编辑:王坤发布时间:2025-02-01 查看数0

入了腊月,北方的冬天寒风瑟瑟,滴水成冰。冬,赋予孩子们一个童趣的冰幻世界。晶莹剔透的冰,跌落在孩子们清澈瞳仁里,成了新年里最美妙的梦。

儿时盼望过年,是因为父亲可以为我制作的那盏精琢细刻的冰灯。它坐在老屋院子的一个木凳上,院子便洒下“月亮”的影子。影子流动,我的心住进了月光。看到它,我就会感到过年的欢喜和父亲的疼爱。小伙伴带着羡慕的眼神来我家观冰灯,更让我长了几分得意。无论大门屋脊挂起的红灯、还是我和小伙伴走街串巷挑着的小橘灯,父亲制作的这盏冰灯,带着他的体温和能量,映亮漆黑的长夜。这束浸满温暖的光,让我不再惧怕黑夜和长大。

过年掌灯,是传统习俗,寓意喜庆,也是儿时我对新年最大的一个盼想。

除夕前两天,父亲开始准备好一大一小两个铁桶,后注入过半的清水。大桶倒入蓝色墨水,瞬间,仿若海中丝滑舞动的绸缎,绸缎一点点散尽,尽显水蓝影韵。为准确把握好冰层的厚度,将它们放置外七八小时后,父亲几次去观察结冰的厚度,他先用手在铁桶的外壁轻敲几下,俯身贴耳细听,眼睛又盯在桶上,看冰层的变化。在冰层约两三厘米的厚度时,此时冰芯尚未冻实,冰壁又不至破碎,一切都在父亲的掌控下,待到成型了,将它们拎入外屋地,倒扣在一个大盆内。他先用温水浇在两个铁桶的上面、外壁,经过铁桶的热传导,渗入到桶内的边缘。“嘭、嘭、嘭”几下,他两手拍打铁桶,感触到缝隙,父亲抱着冰坨快速移到院子的两个木墩上,“咚、咚”两声闷响,冰坨脱离了铁桶。父亲用准备好的铁钎在大桶的表层轻微凿开一个小的冰眼,随着铁钎的上起下落,冰眼一点点向周边扩大。伴着“嚓、嚓”的音律,冰眼通开了下面的冰芯,将水倒出。中央留出一个镂空,作为灯源。浸入冰层的蓝,色泽明润,清澄纯粹。

小桶由于久冻质硬,父亲改用小锤轻敲。那双细长的眼睛聚焦在冰面,一番锤打,只听“咔嚓”,铁锤定在空中。“坏了,一定是冰层断裂了。”父亲皱起眉自语道。他对冰坨全方位检查后竟然惊奇地笑了,原来小桶的冰层壁面,出现些许几何状的断层纹路,整体没有破坏。意外变成了小惊喜。我贴近它做个鬼脸,那个被纹理扭曲的笑脸,古怪地映在上面。

看见父亲顺手找到一个小原木,锯好一个两三厘米厚的圆盘,将铁钉排成三角形钉在上面,我正纳闷呢,父亲把一支红色的蜡烛稳稳地嵌在三个铁钉的圆盘上,灯源就做好了。

二十分钟的精琢打磨和制作,父亲宽厚的帽檐下挂满了豆粒的冰碴,遮住了他大半个瘦削的脸。结满霜花的胡须、睫毛、在父亲脸上闪着晶莹,心一紧,我第一次感到了痛。四九的冬季,父亲任冷冽抽打着身体,他嘴边不时吐出的雾气,向四周快速散去。那双被冰坨泡过的手,已攥不成拳头,我方知欣喜得到的这两盏冰灯来之不易。父亲的那双手因外露久冻,落下奇痒的后遗症。

夕阳耗尽最后一点余温,将热闹和喜庆留给了除夕的夜晚。雪花姑娘不堪寂寞,身着一袭洁白,衣袂飘飘,为年夜拉开了帘幕。时断时续的鞭炮,搅醒了满天的星辰,闪烁着星芒住进每家的院里院外。

掌灯了!掌灯了!孩子们在胡同里提着一盏盏小橘灯,和雪花姑娘一起跑着、闹着,笑声荡满了除夕夜。

父亲将点亮的红烛用一个特殊的铁钩子钳住,小心翼翼地提起,置入那一盏蓝色的冰坨内,当笼罩在冰蓝内那一脉动的青黄火苗冉冉跳动时,我瞪大了眼,仿佛看到飘摇在幽蓝海面上的一盏渔火,穿越暮色、拨开迷雾、划破漆黑,点亮了月夜。童年寄予大海的神秘、渴盼和向往,那一刻,在一个孩子的眼里迸发出欢喜、满足。我拍着手蹦跳起来。

“还有那盏小冰灯没点亮呢?”父亲抚摸一下我的头说。我才想起挂在灯壁上那一串五彩的小灯泡。

那一盏白色的小冰灯,在父亲的手下,纹络里辉映着霓虹的色彩,耀出钻石般的光芒。老屋的院子里在燃亮冰灯的那一刻,母亲也掀开了一锅吉祥和喜庆。透过氤氲的雾气,弥漫着麦香的空气,从模糊到清晰,看到母亲正俯身,用那双小而厚的手捡拾着白馍。白馍亮得晃眼,软得即破,香得甜糯。面,在母亲手里翻出了花样。

冰灯的辉映中,小山村的农家院里,全家人度过了一个快乐的除夕。而我,岁月悠悠中,又悄悄地长了一岁又一岁,直至长大后飞向远方。

是的,光阴不在,记忆犹存。往事呈现的是记忆中真实的印象,那是望不到边的乡愁,而那冰灯,就是我思念中的一枚皎皎的月亮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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